如果说法国出产的葡萄酒是世界上最好、最受欢迎的或者最贵的葡萄酒，那么如今世界上能喝到纯正法国葡萄酒的只会是少数幸运的有钱人。19世纪中期，一个神秘的、不可遏制的杀手差点毁坏了法国乃至全世界的酿酒业。目前最纯正的法国葡萄酒是1863年的拉图，如果你有幸喝到一杯的话，按酒评人的说法，你将享受到“最好的丝织物的质地、烟草、浆果、李子和土地混合的芳香”，不过这样的一杯要价4600美元。

    1862年，法国果农发现，在罗纳山谷有许多葡萄树的树叶开始枯萎、树根变黑。法国蒙彼利埃医学院的教授Planchon相信，病状是葡萄根瘤蚜引起的，并将其来源追溯到了美国。他费尽了力气，才让法国的葡萄栽培者和他的同行们相信，是小小的美国害虫导致了葡萄树的死亡。那时候葡萄树的毛病通常被归因于气候恶劣、土壤枯竭等因素，没人相信是害虫惹的祸，因为没人在已经死亡的葡萄树树根里发现害虫。其实理由很简单：蚜虫弄死一棵葡萄树后，就会移向下一棵。

    附着在从美国进口的葡萄树上的几只小蚜虫进入法国后，开始一点点地作践地球上最好的葡萄园。根瘤蚜疫情之于葡萄树，就像黑死病之于人类：这种黄色的小虫子繁殖能力特别强，一只雌性蚜虫8个月内就能生出2500亿只后代。“蚜虫四处游荡，就像一位拄着拐杖走进餐馆的资本家———餐馆就像树根，蚜虫用长鼻刺进去，直到榨干它。”

    在《植物学家和酿酒人》（TheBotanistandtheVintner）一书中，克里斯蒂·坎贝尔（ChristyCampbell）记述了这场灾难，以及植物学家和造酒人在慌乱之中所做的反击。但他们错过了最佳时机。20多年间，葡萄根瘤蚜在法国肆虐，当局无可奈何地在地图上画出范围越来越大的疫区。到1884年，有100万公顷土地遭到破坏，后来又死了60多万亩的葡萄树。当时，酿酒业占法国财政收入的1/6，是该国继纺织业之后的第二大出口项目，全国有1/3的人口与该行业有关。法国的酿酒业花了40年才恢复过来。法国农民放弃了自己遭到毁坏的葡萄园，带着酿酒技术，前往阿尔及利亚、阿根廷和智利另辟事业。

    很多植物学家、昆虫学家和葡萄酒商参与了葡萄根瘤蚜的确认工作，研究它的生命周期和消灭方法。最后是在法国南部遭到蚜虫入侵之后，法国其他的地方却不理不睬，在波尔多葡萄酒的出产地吉隆德省，一些官员认为葡萄根瘤蚜之说是骗人的。在勃艮第，当地人将这场灾难视为上帝对他们贪婪的南部邻居的惩罚。在法国，这样的情形反复上演：在蚜虫祸害到他们头上之前，果农总是嗤之以鼻。紧跟着，他们就自顾不暇了。

    大家束手无策。在使用杀虫剂和放火烧树都无济于事后，果农开始“病笃乱投医”，往地里撒胡桃树叶、鲸油、火山灰等等。各路神仙都开出了他们的处方。有人建议往田里泼洒采自卢尔德的圣水。有人说将活蟾蜍埋到遭难的葡萄园中，可以把土壤里的毒物吸出来。在薄酒莱（Beaujolais），学校里的男童每天被带到葡萄园里撒两次尿。

    “解铃还需系铃人”，从美国进口的种苗带来了蚜虫，同样，它也能抵抗蚜虫。但对美国葡萄酒的偏见阻碍了杀虫行动。一位驻美国记者在1878年写道：“参加品酒的人没有一个有勇气将他杯中的酒喝光。”法国人担心他们只能用美国葡萄来酿酒了，有一段时间，他们将对付虫子的方法看得比虫子本身还糟糕。直到1890年，法国人才开始将欧洲传统的葡萄树嫁接到美国的葡萄树根茎上，进行大规模种植。从此，虫子的问题解决了，可法国葡萄酒也跟着变得珍稀了。